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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并快乐着

仿佛水消失于水

2008-07-18 21:55 阅读(?)评论(0)
自你进入我的记忆,时间仿佛在你身上停滞下来。每一年,你几乎都是一样的衣着一样的齐耳短发一样的嬴弱身子。但你分明异于其他农村妇女,如纸般白的脸和一幅细边眼镜。昏黄的灯光下,你的宁静宛若油画里的少女,让人忘记你是有病的乡下女人,待得猛然间想起,必会生出大把的怜惜和痛心。

你第一次看到你夫伟岸魁梧的身躯和粗大无比的手时,你是娇羞而甜蜜的。你想那双手抚摸你时一定非常地温柔,犹如他亲手扎做笤帚般娴熟和柔情。可幸福的感觉如同湿了雨的鸽子翅膀,扑棱棱就没有了。你的面前站着乖扈,自私,多疑,苛刻的婆婆----她每天凌厉的目光和不停的唠叨让你如淹渍在无边的海洋中喘不过气来。

你的婆婆不光对你 ,对周围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她的心中盛载的是不满和怨恨,她的肉身,沉滞在一团化不开的阴霾中,她压抑着周围的空气,凌迟着身边每一个爱她的人,然而她乐此不疲,在凌迟与肆虐着享受恶之花。

你清秀的身影衬托着清晨的阳光,竟有一丝淡淡的光晕,像青草柔嫩的尖儿,晒着天堂神秘的影像。你听到一声清越的鸟叫,从丝瓜棚上飞出,你欢快地叫村中妇女来看,村中妇女扭着屁股走了。你的心紧缩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别人生气了。

你当然不知,你是村中唯一读过书的女子,你的温文尔雅像一朵百合高高绽放于百草中。嫉妒之火早已在百草丛中燃烧蔓延……孩子们喜欢接近你,那是渴慕你家果园里高悬枝头的水果。你假装嗔怒着赶走正在狂叫的家狗,摘下水灵灵的水果,怜爱地看着孩子啃完水果,才浅盈盈地走开。有一只鸟飞来,想啄桃子,你并没有像你的婆婆大声呵斥,而是悄悄退让到一边。后来,那只鸟吃得安详、陶醉极了!

百合能开出冰清玉洁的花。那是一本本书,掀起了生命深处的潮涌。从未走出乡村的你,秘密地制造着自己的花香,自己的辽阔,自己的海上日出。平静的乡村深处,涨落着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大海。

一年后,你的肚子还没隆起,村里的闲言碎语像一把刀刀刺在你的心头,让你抬不起头。父亲来看你,隔壁就响起敲水缸的声音,“母鸡麽不能生蛋还可以吃!”敲得鸡鸭乱飞。父亲每至于此,时常是忿忿的,但更多的是沉默。这种指桑骂槐的话谁不清楚,可谁叫自己的妹妹有病不能下地干活?你的轻哽微咽和父亲的哀声叹气成了你们见面的唯一交流。

你有了女儿,自以为处境可以得到改观,但没想到传宗接待的毒瘤落在你身上-----婆家非要个男孩!在风声鹤唳的时代,你挺着大肚子拖着孱弱的身子像打游击似的辗转于各个角落。“是小虫虫是小虫虫!”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被众多双手欣喜若狂地捧着。孕育出新生命的你却因大出血昏迷过去,他们置若罔闻。

你更没想到,几年后,你的心会被婚姻裹缚成一枚茧,无法畅通地呼吸。你夫鲁莽的性格,鄙俗的语言,粗砺的生活方式,如风沙扑面,磨砺出隐约的疼痛。你的丈夫,在你生完两个孩子后,每晚都想要你,白天他像只困兽,晚上他把床当作了快乐的战营地!动作往往是一气呵成的!不久,你发现又怀孕了,连续好几次,你孤苦无助地躺在手术台上,听着冰冷的器械在你的子宫里冷漠地捣腾。你拖着虚弱的身躯,回到自家床上。你听到的是你婆婆幸灾乐祸的笑声,她说,骚味太重,有什么法子呢?你,一个情感细腻温婉的弱女子,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可曾责怨过父母之命,可曾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可曾落下多少痛楚的泪花?即便落下了,也将速疾风干在土中,风中……你就如一尾鱼,因为生活在茫茫的水中,无人看得见它的眼泪。

只有那年的夏天,是你一生中最美的时光。你和他如期相约黄昏在芦苇旁借书,你们一同望着流苏似的芦花,小鸟在苇丛中呢喃,低回婉转,若有若无。你们都不说话,但心里明白,这是你们的芦苇,是它们唱给你们的歌,是只有你们懂得的语言。于是你成了一只蝴蝶标本,在图鉴上注明不守妇道,被耻笑于唇齿残香的茶余饭后。一把熊熊烈火焚烧了你所有的书,湮没了你内心亮色的渴念和关于未来的种种可能,也断送了他的前程------一个知青背上了黑锅,就再也没有机会返城。你低徊于芦苇边,向母亲诉说你破碎的心肠,痛楚,哀怨,失望,凄惶仿佛滔天巨浪,在你的泪眼中无穷无尽地涌出,连风中的芦苇也为之动容。那年,十五岁的我过早地读懂了不幸女子哀戚的面容。以至以后只要一想起你,记忆就开始陷进无边无际的灰色中。就像现在,我的眼中蓄满你的泪水!

爱情,是女人生命的不死树,一旦这棵树枯萎,女人也便萎落成灰。当我渐次明白爱情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我是多么渴望谣言成为真实。即使逾越常理,也起码是你黑暗岁月中的一丝亮色,卑微生活中的一抹温暖。我更愿意想象,对岸的爱情在一片芦苇中,愈发显得唯美而婉约。甚至还幻想着,即使到了你人生的暮年,在那慵懒无力的残阳角落,这份温暖依然会像振动蝴蝶的翅膀一样,绚丽翩飞着将把一颗苍老疲惫的心轻轻抚慰。       

谁知在你四十八岁那年,你忽然熟睡后再也没有醒来,如婴儿在母亲子宫般蜷曲着。你干净而彻底得消失了,仿佛水消失于水,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预兆。就仿佛,你并不是真正的消失,而只是和大家开了个玩笑。那时我已走出农村,也如一片苇叶,在城市生活的烟涛中浮沉着。我最终没有送你最后一程!

“我要让她在家多呆几天再送她走。”这是多年来你夫最为中肯的一句话。

去年清明,我们去看你,飞尽了白絮的芦苇,又抽出苇叶。你夫已经习惯了沉默,面容上的哀戚也早没了痕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细想你这一走,快满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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